漂移

忙碌ing 看不到/不完整的东西可以私信 摆烂中

【丕司马】落俗

*Warning:890年代背景感 普通人


他听见马路上越发嘈杂的鸣笛声。

现下是下午四点钟,司马懿在茶几上查着资料,司马师抱着本小人书在沙发上睡的正香。后半天的日照由阳台全数收下,室内风扇转着也无济于事。

曹丕老早就抱怨这处房子缺点诸多,临近街道嘈杂喧闹,阳台西晒傍晚燥热,这些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这房子地段不漂亮,离曹叡如今上学的学校有一段闹市区,总让孩子天天折腾一番也总不是个办法。于是搬家一事再次提上日程——说来第一次提出这事的人还是曹叡,大约是自小在这里长大也没了新鲜感的缘故。某回曹叡沉默寡言的吃着饭,忽然将碗放下欲言又止,曹丕以为他又要提出打开电视这种能让全家这顿饭吃到九点的要求,于是正了正身预备拒绝。谁料曹叡开口便问咱家啥时候也搬一回家,倒让曹丕不知怎么回答。

司马懿问他,怎么忽然想搬家了。

“我们家有四个人。”曹叡比划起手,说至动情之处还露出前些天磕掉的门牙窟窿,“这只有两间房,您俩睡一起,剩一间房将来我和弟弟要打架的。”

若换个时候,说不定曹丕便一拍桌子就此决定,不出一个月就能搬至新家也不是不可能,可惜彼时恰逢任性撰稿人曹老二的颓废时期,时常待在家里翻来覆去看那些文艺片的光盘,对着里面的青春年少红一红眼眶。如此一来挣钱养家也不要指望了,全家在司马懿的调控下不知不觉的将日子过得节俭了点,正是手头略紧的时候,即使曹丕想拍板也没有那个底。

曹丕开了口,“咱家没钱搬。”

“怎么会呢爹,咱家的钱哪去了?”

曹丕自己也清楚个中缘由,但这些曹丕的文人小性子所致的结果是没法跟才学了点拼音字母的曹叡讲清楚的。得找一个能够简单通俗合理的理由,让未至十岁的曹叡小朋友迅速理解并接受家里目前没有钱搬家的状况,且后续不再反复折腾,曹丕想了想把筷子一放,说,“生你弟交了罚款,你不能把师儿卖了吧。”

司马师扒拉水蒸蛋的小手一顿,勺子里的蒸蛋啪唧一声摔在桌上。

自此以后曹叡再不提搬家一事,倒是曹丕心里过意不去,重新投入了写稿子换钱的工作里。曹丕从前顶着职称在大学里工作时日子倒也滋润,只是人年轻难免冲动,乘着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心理追寻了文学造诣的理想。只是世道终究还是平凡者居多,当今也没有爱好诗词歌赋的皇帝,这份工作最终也不过收入尚且能够补上支出、保一个不寒不饥而已。

他那天晚上写东西写到很晚,书台上的闹钟指到十一点半,外面的声音逐渐偃息,留下无边的细碎的静谧。

曹丕想起从前司马懿当他家教的那些日子——那个年代时兴去请大学生来家里补习,他爹怕是找个姑娘被曹丕祸害,盘算着曹丕没有那点龙阳之好,却没想到司马懿一介男子照样被曹丕收单,实在是后生可畏。

那是高中的某个假期,还有一年曹丕要大考,司马懿登门上课也越发频繁。仿佛繁重学业之中一个脱俗而来的仙人,陪同自己继续在普世之中浮沉,或者说,向来觉得独来独往无人陪伴是一种别样帅气的曹丕忽然也觉得有人陪在身边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是个长的不错有学问的家庭教师。

司马懿在他家桌前坐着,圆珠笔在纸上留下一道深深浅浅的痕迹,炎热的下午太磨人,他家也没有在客厅装空调,只一台风扇坚守岗位,他觉得热的昏头,一切情绪和理智都变成蒸汽散发在无形的空气里。曹丕茫然的盯着司马懿开口一张一合,模模糊糊之间课只听进了那么一句。

司马懿说,你看,这里求导,就能算最值。

哪里?曹丕猛然回神,凑上去看时一下子和司马懿贴在一起,他嗅到司马懿衬衣上淡淡的香皂味道,他眼睛在乱七八糟的符号字母里游离着,接着定在司马懿细瘦手腕上的那块手表,下午四点,还有半个钟头司马懿就要走了,可是今天是星期天,他任性的认为司马懿可以留下。

我爹今天不在家,他跟司马懿说,我弟也不会回来。

司马懿似乎有点诧异,用了点时间细细捋清曹丕这话里的意思后,他一下子站起来同曹丕错开了距离,他说,你别这样,我只是来给你补课,我还有事。

你还给别的中学生补过课么,曹丕问,过会到饭点了还要上门教课啊,留下来吃饭?

事态渐渐往年长者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曹丕时年十七岁,身量已然比许多成年人高出一截——包括他爸,也包括司马懿。如此一副躯体尚未彻底成熟,但面对一个从无运动习惯的补习老师多少还是有点杀伤力,若反抗不成还可能被就地正法。他心里稍稍盘算了下,来硬的不行,那也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这喜好,不是很顺应时代。司马懿憋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你这样你爸会伤心的。

喜好这东西哪有因为不顺应时代就要放弃的,曹丕想,更何况他爸伤心什么,他家又不是什么帝王之家非要留他下来继承大统江山,也许从前几世是鼎盛煊赫为帝为王,可是这都什么年代了,皇帝权臣也都落俗成为凡人,要赶每天上班的公车也要趟下雨湍急的积水,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的确,从家搬出去的那一天父亲面无喜怒,只是有点诧异地问他,你真和那个家教在恋爱?

曹丕点点头,实则有点心虚,此时已经是无证上岗的第五个年头,而曹叡还有半年就要出世,他仿佛没写作业却发现老师正在面前一样窘迫的学生,见他爹一脸质疑的表情,曹丕赶紧说,我认真的,不是玩玩,过几天我要和他领证了。

曹操了然似的吸了口烟,曹丕皱了皱眉,想说一句抽烟不好二手烟更不好,你儿媳最讨厌二手烟小心将来孙子都不带给你看了,可是看看人渐走空的偌大的房子之中,除了母亲和兄长的牌位,似乎也只有烟雾缭绕伴随这个逐渐走向晚年的男人,他们其他人一个个走掉,或许会回来,也有再不回来的。

邺城不大,他爹在他出门前留下这么一句:偶尔也聚一聚。

正巧今次的稿子要写的是什么父亲节刊的内容,据说这篇若是写好了,阅读索引可是要放在书刊封面最显眼地方的,可惜曹丕在桌前磨了许多天也就写了百来个字。倘若真如皇帝世家一样的特别也就罢了,洋洋洒洒撰写篇皇宫继承人的那些事秀一秀我的皇帝父亲便可蒙混过关。但他的生活,从前做一个俗常父亲的儿子,如今做两个孩子的俗常父亲。一切想起来可以写入文章的都是生活最简单的底色,没有那种能抓人眼球的一抹亮光。

司马懿推门进来,瞧见他桌上那些稿纸,说,怎么又唉声叹气了。

我哪有,曹丕拉着他的手,说,老师,您得帮帮我。司马懿听他这话失声笑了出来,说我能帮你什么,写东西这事我不在行,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你做翻译时不也多多少少要点文采么,曹丕说着直接将他拉近书桌,司马懿顺势靠在桌上瞧那张撰稿要求。你看,我这要写这么一文章,可你也知道咱爹是个什么德行,曹丕说,我总不好把他老喜欢找那些有老公的阿姨打太极这些事写进去吧。

司马懿没禁住笑了出来,说,那你想写什么。

我偶尔也怨我们一大家子都是普通俗人,做的事情都规规矩矩不破格——超生这事不算,弄得我撰个稿都没处偷素材,曹丕说着,觉得这时候应当点支烟,在抽屉里摸索一会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许久,他爹那或许有,但曹丕又想,或许还是不抽为好。

俗人就俗人吧,世界上总是普通人居多的。司马懿将那张纸折成只飞机后轻轻抛出去,稳稳落进废纸篓里面。他说,你从前干这行不就是图一个自在吗。

我以为你喜欢浪子呢,要是生活稳稳当当的指不定哪天你就腻了。曹丕说着顿了顿,又继续说,假如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你会丢下我吗。

因为当下的生活也算稳当的出奇,他们已经要在这城市一隅的某个小小的房屋之中度过不知第几个年头了,抱怨了无数次的西晒和妥协的遮光窗帘,门口铁丝拴着的牛奶盒和生锈的铁信箱,沙发上曹叡小时候咬出的牙印、司马师抓破的划痕,亦或者受潮而有些难以开关的房间门…普通而熟悉的渗入他们这些年的每一点片段里。

门忽然被咚咚敲响,是司马师要个人来陪着躺下,恐怕又是做了噩梦自己吓醒。司马懿应了一声便往房门走去,衣角又被曹丕拉住:你还没说呢,说完再走。

…你快些写,师儿要哭了,待会谁也不要想睡觉了。司马懿说着,犹豫之间轻轻握了下牵着他衣摆的那只手,然后匆匆开门离开曹丕的视线里。

手掌张张合合,又摸上桌台上的那支笔。

司马懿说得对,曹丕想,世界上终究还是平凡人居多,曾经也许有皇帝,有权臣,但如今应当都还给了变迁着的时间,成为了万千俗人里的某一个,与人流之中随意一个平常的身影没有太多区别。

夜里居民楼先亮起来,而后又渐渐熄灭了。


曹丕的文章里最终还是出现了勾搭妇女的奇怪父亲,这样一篇文章似乎很吸引得百姓阅读,于是也如愿登上了最显眼的阅读索引位,为此曹操打了个难得的电话痛骂曹丕不留面子,当然是司马懿接的,曹丕自己躲在房间里乐得自在。过了会司马懿进来,说,他挺生气你就这样把他原本的样子写进去,但我觉得他也挺高兴的。

同样有点小高兴的还有曹叡和司马师,他俩自出生以来没换过住处,如今曹丕终于定音要搬家便兴奋起来,忙前忙后整理东西弄了也好一段日子。终于一切备好,东西装车,留下这空空荡荡的旧屋,人走进来却也难免凄凉。衣柜遮挡着的裂缝,渗水的痕迹一览无余,住在这里的人,摆在这里的物都搬走了,这些岁月剐蹭的伤疤,便是留给这空房最后的记忆。

这时候曹叡反倒拉着司马懿不乐意就这样走掉,呆呆的站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次,说,这不像我们家了,可我也不大想走了,要是这房子想我了怎么办。

司马懿没力气应声,在他怀里司马师睡的可沉,沉甸甸的挂在胳膊上引得酸痛渐至。他将要撑不住的时候曹丕终于上来查查有无遗漏,顺带接手抱着幺子缓解压力。见曹叡在这漫步感伤,仿佛也看见某个时代青春伤痛的自己。好吧,其实他也多少舍不得这间保有那么多记忆的房子,倘若他有钱一定舍不得以卖换新,可是他的确是个凡人,没有那样幻想中得意的财力,仍然为着生计绞尽脑汁,握着笔杆却沾染了现实的铜臭味。曹丕时常也想谴责自己,却也觉得时代使然无可厚非。

罢了,孩子这份天真是要紧的,让他再感伤一阵吧,曹丕想,在他也落俗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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